德固赛(Degussa),世界上最大的特种化学品公司,位于德国杜塞尔多夫。它下属有五个分部,21个分公司,生产包括树脂玻璃塑料板在内的特种化学用品。公司董事长费溪德(Utz-Hellmuth Felcht)于1977年进入赫司特公司(Hoechst)开始他的职业生涯,1998年10月离开赫司特,加盟斯卡维公司(SKW)。1999年,费溪德成为董事长的第一年,斯卡维公司的税前收入达到3.27亿欧元,创公司历史新高。2001年2月,费溪德管理了德固赛-赫斯公司与斯卡维公司的合并,建立了新的德固赛集团。在与沃顿知识在线访谈的前半部分,费溪德说明了他的领导方式和管理风格,以及他处理合并的方法。
记者:1999年是您成为斯卡维公司董事长的第一年,公司创下了有史以来的最好业绩。公司是如何取得这一辉煌成就的呢?您用什么样的管理方式来提高业绩?
费溪德:1999年的成功不是奇迹,公司能够取得最佳业绩肯定不是因为我个人的原因。成为董事长之后,我努力推动管理层下放权力。各级员工承担更多的责任,独立自主地完成工作,而不是事无巨细,均向老板请示。这是个大的改变,特别是在德国企业里,员工的意识里等级森严,不愿冒险,宁愿把决定推给上面也不自己做出决定。这是我的管理风格。别人能做决定的时候,我不会越俎代庖。
记者: 您的这种方式是如何形成的?
费溪德:在赫司特工作的21年间,我一直反对官僚作风。如果有年轻人找到我,问“我们想这样做,可以吗?”,我会把他们送走,说“不要问我可不可以。如果你认为可以,做就是了”。如果问是否有这个或那个规定,每个机构里的官僚主义者会这样说:“嗯,目前还没有这个规定。我们必须制定一个规则。”我靠的是约束,而不是规则。我一直鼓励年轻人按自己的方式行事。他们需要自己去面对风险,去承担责任。这是我领导的基本原则之一。
记者: 您做出的最艰难决定是什么?
费溪德: 在赫司特工作了21年,后8年我在董事会工作,最后主动辞去公司职务。我不同意公司当时的发展方向,但是我处于孤立和少数的地位。结果,我有两个选择:要么屈服,要么坚持已见,也就是离开。我一直对自己有信心,相信自己每天晚上回家的时候,能够对着镜子说:“我没有委屈求全。”
记者:可以解释一下您的哪些主张是其他董事会成员无法接受的?
费溪德: 现在来看,你会发现赫司特当时已经分裂,这个公司已经没有了。这是一家有131年历史的老牌公司,是世界上五大化学公司之一。 董事会想把它分开,我不同意这样做。 公司的业务多种多样。我认为我们必须以不同的方式分别开展各个业务,而不能采用传统的一刀切方式。但是我们不用分裂整个公司。我们只需把合适的人安排在合适的位置上,分别处理不同的业务。如果有人既从事商品业务,又从事制药业务,你必须把二者分开经营。不能用同一种方式同时经营这两种业务。但是,董事会其他成员,特别是首席执行官,不愿意尝试另一种方式。他们说:“不,我们必须把公司分开。”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我离开了。当时我在这个公司成功地工作了21年,又没有新工作,已经五十一二岁了,要离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我离开了很多朋友。
记者: 回想一下,这个决定正确吗?
费溪德: 这个决定是正确的,我不后悔。但是,我也不想说赫司特有什么不好,那些年来我96%的同事都很有理性,都是好同事。
记者: 您的职业生涯中突出的一点是您管理了几次合并。最近的一次是2001年的德固赛-赫斯公司与斯卡维公司的合并。您是如何对待合并的?如何保证合并是创造价值而不是造成破坏呢?
费溪德:嗯,这是两个问题:我是如何处理合并的?有两个原则。有一本书叫做《五只青蛙和一段树干》,里面问了这样一个问题:“树干上坐了五只青蛙,其中有三只决定往下跳,树干上还剩下几只青蛙?”答案是五只,因为决定做某事不同于实际做某事。
我的座右铭常是速度,速度,还是速度。我们有个董事会,有我和另外三个人,每个人都来自不同的公司。不只是德固赛-赫斯公司与斯卡维公司之间的合并,还包括五六个其他公司。每个人都只了解公司的一部分业务。
两年前有过一次合并,高管层由一个外部机构选定。他们从两边各面试三个人,六周之后决定谁获得这个工作。这意味着最终有一个快乐的人,有五个不快乐的人。而且也太慢了,我们决定不这样做。
我和董事会的同事会聚一下,决定公司里的高管层。我们明白公司的权力需要下放,这是我从赫司特得到的经验,因为我们从事多种业务。我们坐在客厅里,看着彼此,聊天,“您的财务主管怎么样,”“啊,不错”“他能做这份工作吗?” “我觉得可以。”“好吧,我觉得我的财务主管不那么出色,我们用你的。”
其他职位的人选也这样决定。不存在妥协或者平衡:我们不说我们必须用多少德固塞的人,多少斯卡维的人。我们随机任命,我们每个人只认识这些人中的四分之一。我们基于信任开展这项工作。 在一天半的时间内,我们完全基于信任任命了管理层的80个空缺职务。我们说,如果这些任命有5%是失败的,我们会在以后平静地告诉他们,但是,我们需要先这样做,让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
记者: 您是如何传达有关合并的信息的?
费溪德:我们建立了一个交流程序。在某一天宣布合并,但是由于法律原因,在大约八个月以后才开始实际的合并 。我们办了一份报纸,决定从一开始,每做一个关于合并的决定,立即把消息公布在报纸上,让每个人都知道。报纸的名字是 Ix+ 一个数字; Ix 是宣布合并的那个星期,+2 表示合并宣布后两周。因此,我们有名为Ix+1, Ix+4, 和Ix+6 的报纸,但是没有 Ix+2, Ix+3或Ix+5。为什么?因为有几个星期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人们过了一段时间才认识到这一点。在这之前,会有人来找我,说“我缺Ix+2。”我说,没有 Ix+2,因为在 Ix+1 和 Ix+4 之间,我们什么决定也没做。”
我们也用报纸来进行教育。我们通过文章解释合并的下一步工作;比如,我们必须召开特别股东大会,以及类似事情。我们解释所有的事情,让事情变得简单。我们解释了将要发生的事之后,所有的紧张情绪一扫而光。蓝领工人不会认为白领员工会把他们的工作抢走。
我们说过我们想成为一个特种化学品公司。这要把占销售总额三分之一的业务卖掉,约为60亿的收入。第一天便让大家知道,我们要卖掉这些业务,其中有一些业务已经运作了一百年。开展这些业务的人问我们,你们怎么卖?我说:“我们将花三年的时间,一个一个地来,会公开透明地操作。你们都会看到我们如何做。我们会把你们安置好。” 涉及员工约22,000人,但是在卖出时,没有一起罢工或抗议发生,因为我们所做的所有事都公开透明。如果你光明正大地做事(这是我的人生经验之一),你会打消人们的恐惧。如果诚实公开地做事,诚实公开地交流,大家几乎可以忍受任何事,即使情况非常糟 。人们还需要你能当机立断。
我们能够做到这些是因为人们信任我们。我在美国遇到过一个人。他对我说:“遇到一个陌生人时,我先是不太信任他。他必须通过行动让我信任他。结果我会信任他。这让我处于有利位置,我从来也不会失望。”我说:“我不能这样做。我对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信任。结果可能会失望,结果可能证明他不值得我信任。但是,如果我不断地忧虑是否该信任某人,那我不能工作。 我必须有一个信任的环境。”
记者: 合并后,常常得裁员。德固赛合并时裁员了吗?您是如何应对的呢?
费溪德:是的。我们有一个为期三年的重组过程。在合并开始时,我们宣布,可能会削减3,000个工作岗位,结果却削减了7,000个。我们和员工代表交流,开展这所有的工作。我们诚实公平地行事。
两年前,我在纽约参加一个会。会上有一些穿黑西服、25岁左右的年轻人自以为他们什么都比别人知道得多。其中一位对我说:“费溪德教授,我们听说你重组时,没有让该走的人滚蛋,”人们哄堂大笑,我一时感到很尴尬。过了一分钟我才回答这个问题。我说:“年轻人,让我告诉你。如果你听说德固赛裁员不够多,我很自豪。实际上,我们不得不裁员7,000人。另外,我们说到我们的员工时,从不使用你所用的那些语言。我们希望每个失去工作的员工在离开工厂的大门时,都能够昂起头,为曾在德固赛工作过感到自豪。可能代价有点昂贵,可能不那么轰动,但这是我们的风格。” 他们再也笑不出来了。
记者: 您对德固赛的长远规划是什么?
费溪德:很简单。如果公司里合适的人都在合适的位置上,我的工作便完成了。于是我可以回家了——我下岗了。必须以此为奋斗目标——不是我想回家,而是想把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