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档案
江亿
我国人工环境工程学科的倡导者之一。围绕着在节省能源保护环境的前提下,为人类创造各种适宜的室内物理环境的目标,系统地参与了该学科基础理论、基础方法的建立和发展,完成了多项核心技术研究并直接主持了上百项人工环境工程项目。
他首次提出“模拟设计”(DesignbySimulation)的人环工程设计理念和具体方法,并组织开发了DEST大型软件具体实施这一新的设计过程,利用此方法,他主持完成十余项大型商业建筑空调设计、三十余个星级宾馆节能改造以及十余个大型城市热网工程的改造、调节与控制。如人民大会堂、毛主席纪念堂、故宫博物院、怀仁堂等三十几个大型重点建筑的空调系统计算机控制工程,任总负责人。
2001年,江亿凭借其长期以来在建筑热环境模拟分析、地铁热环境仿真与控制、热网调节与优化、供热与空调系统的控制与管理、水果蔬菜的产地储存等方面做出的重要研究成果,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
站在集合了上百种世界先进节能技术的清华大学建筑节能楼中,高科技被体现的淋漓尽致:通风地板、感光太阳能采光灯、多层真空隔离玻璃……
清晨8点多的阳光透过窗外遮阳太阳能帆板的间隙洒在江亿的办公桌上,经过“过滤”的光线显得愈发柔和,将这位55岁的建筑节能专家的面庞映衬得格外富有朝气。
进入江亿的办公室,记者险些被错综的节能玻璃隔断迷惑了视线,一回身拉椅子的空档,目光又被身后玻璃墙外不断变的大屏幕吸引了去,屏幕上的抛物线有些类似于股市行情,跌跌涨涨,不停变化。
就在记者看的迷惑时,利落的京腔从身后传来:“这上面显示的是对北京市13座各种类型的大楼,各个分支的用电量的实时监控,今天是周三,你看上面的曲线,那两个峰值是周一和周二,两个谷值是周六和周日,这上面会实时显示一周内每天、每个分支的耗电详细情况。”江亿说,这是他现在正在进行的工作之一。
“天天喊能耗高,我们就是要实实在在地看看耗电的数值有多大,是怎么耗掉的,是谁耗掉的。只有拿着实际的数据才能说话。”说这话时,江亿的表情似乎要将那个耗能耗电的“硕鼠”一把揪出,除之而后快。
这位爱笑、爱说、讲究一切拿事实说话的院士,也的确是一个这样真性情的人。
天津学说话,内蒙古学做人,清华学本事
江亿一口利索的“京片子”一度让记者误以为他是个地道的老北京,问他时他摆摆手笑道:“我是在天津长大的北京人,在天津上的小学中学,呆了13年,深受天津文化的影响。一句话,我是在天津学话;在内蒙古学人;在清华学本事。”在天津成长的江亿言谈中也不时显露出天津人特有的幽默。
谁能想到,这位清华大学教授、中国工程院院士,竟然连初中都没有毕业,更没读过高中。自小在天津读书的江亿初一时就遭遇了“文革”,很快便随着“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洪流来到内蒙古四子王旗半农半牧区种了5年地。
艰苦的插队生活,是在蜜罐中长大的孩子们无法体会的。但江亿却一笑置之,还戏称他们这一代是野地里成长起的花朵,能经受得住雨打风吹:“我们7位好友,是在一个屋檐下的知青,那时我们都酷爱哲学,挑灯夜读了《欧洲文艺复兴史》、《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等好多哲学书籍,还常常为一两个观点不同而争论到半夜。”
如今,这7位当初干农活的“行家里手”有的成了国家的副部长,有的是大型国企的董事长、总工,跨国公司的经理、工程院院士,个个功绩卓著。
每当回忆起那个动荡的年代和上山下乡的艰苦生活,从江亿的神态和话语中都很少能听到抱怨:“其实那样的生活也从另一个侧面锻炼了我。”
1973年底,文革中仅有的一次高考将江亿带入了清华建工系暖通专业学习。
次年3月“开门办学”就开始下厂劳动,从二七车辆厂、878电子厂,到参加援藏团,他们的大学其实是在工厂里度过的,一起下厂的老师们,在那种特殊的环境下给了他们许多难忘的教诲,从工厂里那些钳工、车工师傅们身上,他们也学到了实际生产的本领。
“到大学毕业时连入学时仅为小学文化程度的同学也都能够作设计了。”江亿笑着说:“实践就是最好的老师。”
1978年,清华恢复研究生招生,江亿回校应考。从这一年开始,江亿的生命轨迹就开始与节能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三十年悟出节能真谛
与节能结缘并一干就是近30年的江亿说,他们这一行是近些年被逐渐升温的节能降耗大潮推倒了风口浪尖上,他虽然作了半生建筑节能工作,但直到今年才悟出了一些节能的真谛。
“一开始我们都只是在做纯技术工作,这两年起才清醒地认识到纠正社会对建筑节能工作认识错误的重要性。”江亿说,这其中的真谛我总结两句话:“营造与自然和谐的室内环境,实现中国特色的建筑节能。”
目前正在积极搞调研的江亿说,他的学生从世界上许多国家收集第一手的建筑能源消耗数据,他也将与社会学家一起来研讨目前中国的建筑节能问题,找出一条适合我国国情的与能源环境相协调的发展之路。
江亿认为,我国人民祖祖辈辈养成的节俭的生活模式、消费文化是非常宝贵的,千万不能丢。他对城市里鳞次栉比的新建筑其高能耗的现状非常忧虑,江亿拿清华的新旧建筑作了一番比较,有全封闭空调设备的新教学楼其能耗是旧教学楼的三到四倍。
消耗这么多能源干什么呢?就是为了给人营造一个所谓舒适的室内环境,那么这种耗费大量能源所营造出来的室内环境和我们传统的室内环境,和能耗很低的室内环境相比,有多大差别呢?
江亿顺手一指说:“你上清华东门外面的大玻璃房子里试试,你看它有我这老办公室里舒服吗?两个环境也许没有太多的差别,但是能源消耗却差出近十倍,这就是人们追求的吗?在豪华的高能耗写字楼办公似乎能满足一些人的自豪感,也是一些人衡量所谓的生活水平提高的标准,但我认为生活水平的提高更应该落在实处。”
面对建筑能耗日益严峻的形势,江亿特别强调,如果我国目前这种高能耗建筑任其发展的势头得不到遏制,那么将来在还没有达到我们所规划的规模时候,便已经会产生大量的社会问题,如能源紧缺、环境污染、资源配置等等,说经济发展将遭遇“灭顶之灾”并不是耸人听闻。
江亿给记者举了个小例子:“这就好像是刚刚改革开放时,一些爆发户,买一身名贵的西服穿上大夏天站在太阳底下,挨晒受热也不脱,就是为了向别人证明他有钱了。但是,现在真正有钱了,富裕了,为了舒服穿什么呢?大概是把这身西装脱掉,换上休闲装吧?这就像我们现在盖楼一样,姑且不说是不是与周边的环境一致和谐和投资多少,如果它建成后要不断地消耗大量的能源,且又不能提供真正健康舒适的室内环境,盖这样的建筑何用呢?”
以牺牲和消耗我们如此稀缺的自然资源和能源为基础,去一味追求发达国家的生活水平和舒适程度。江亿说:“这是十分愚昧的行为。”
“真正舒适且节能的建筑并不是把人放在一个密封的玻璃罩里面用机器制造环境,而是追求人与自然和谐的舒适状态。”从事了半生机械研究的江亿正试图用自己的努力向社会推广“节能的真谛”。
砸自己的饭碗也义无反顾
江亿说自己应该算个工程师,而工程师脑子里天天琢磨的和最感兴趣的应该就是怎么把新技术弄好了,怎么营造更舒适更好的环境,投入最少的能源达到最舒适的程度。
“但我是矛盾的。”江亿说。
当这位节能专家领悟到节约能源的根本并不是研究怎样在现有基础上去加盖太阳能遮光板或是隔热玻璃,而是在建筑伊始就考虑到与自然相协调尽量减少依靠机械的方式时,江亿说:“我必须要跳出来说出这些与自己本专业相悖的话,我的社会责任感要求我这样去做!”
义无反顾跳出来砸自己“饭碗”的江亿似乎欲罢不能了。
2005年,他作为北京市政府的顾问,提出一项“大型公共建筑必须通过节能审查”的议案和标准,在建委、发改委等机构都已顺利通过,却在最后一关的市长办公会上被拿下,他为此与领导们拍了桌子。
“我每天就想着不知又有多少大楼盖起来了,节能的问题真是太紧迫了!”
因此,江亿在更多的场合扮演的是建筑节能“鼓吹家”,而不仅仅是采暖通风、建筑环境的技术专家。
每天,江亿都仔细地盯着他办公室前面的耗能大屏幕,甚至比盯着自家的电表还精细。能耗的升高和降低,牵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我现在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把一些关于节能最基本的问题向全社会解释清楚。”江亿这样理解自己的使命……